人不开心的时候,就会经常遇到下雨。
是谁说的?
总悟必须承认这种不愉快的天气已经影响到了他,每当神乐在阳台上梳头发,细白牙齿咬着橡皮筋,露出光洁的后颈脖,他的心脏就乱跳如鼓,摇摆的速度简直可以媲美八十年代的摇滚歌手。
艺伎服饰向后弯弧坦露出后颈脖,暗示两性的情欲,这种设计真他娘的是天才!低头时不经意的风情最为致命。
二十年来,他们之间一直保持着青梅竹马的关系。
一个在红线内,一个在红线外——隔着时光,他们彼此遥看,最安全,也是最简单的距离。逾越这条界限,会让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再纯正,在这点上也许总悟可以称为刻板。
某种意义上来说,退守安全位置的冲田总悟,和揣着明白装糊涂的神威,本质上完全不同,却又如此相似,糟糕透顶。
总悟发呆的时间比以往二十年加起来都更多,望着窗外的雨线,他未曾察觉又叹了口气。
雨天。
年少不知愁滋味。
大四毕业宴席结束后就是亲友在一起疯玩的时间,真心话大冒险游戏不知道是哪个缺德鬼祖坟冒烟想出来的。
月咏喝了很多瓶啤酒,足足小两打,可惜在大冒险里仍然没有胜过银时。
近藤双臂抱着桌角在哭,对空气大喊:“阿妙,阿妙”倾述衷肠,当事人志村妙却在旁边和小九划拳。
这种场合高杉从来不参与,准备开溜被神威抓回来,两个人扭在一块,神威耍酒疯拿暖水瓶给他灌酒,被银时挡下来连续替喝了七八杯,现在回想起来,那天他酒量那么大,是不是兑水了?
总悟抽到的鬼牌真心话问题是——“大声喊出你初恋的名字。”
想也没想,总悟借着酒劲踢开凳子,站起身拉开窗户,按照大冒险的约定。
——冒着如瀑的雨线从宿舍二楼跳下去。
留下身后懵逼的众人和自己在医院躺了一星期的丰功伟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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神乐单手支着下巴,另一手在桌上转动着Heineken的啤酒罐,下雨天哪里也去不了,顿时连空气都变得无聊了。
“女孩子喝酒真够难看的,我可不想料理一个喝醉的母猪。”
“哎呀,抖S小鬼你好烦!”神乐嗔怪的坐直身体,“噗”的又拉开了一罐。
——“我单纯就是觉得口感好而已!”
总悟不满的啧了一声。
“无聊,无聊死了,来玩游戏吗,啤酒罐转到谁那里谁就喝掉怎么样?”
“我拒绝,酒精味闻多都会醉。”总悟在沙发上翻了个身,拉上眼罩。
神乐一歪脑袋,眨眨眼:“难怪酒量这么差的吗?诶,你醉了会是什么样还没见过,说来听听。”
“……不知道”总悟像是不太感兴趣。
“有的人喝醉了就在酒席上跳舞放歌,有的人变话痨,有的人光睡觉,总悟,你会是哪一种?”
半晌没有回答,沙发上栗发青年的呼吸渐渐平稳,总悟暗示自己已经睡着了,屋子里静得只能听到外面的飒飒雨声,夏天的雨它总是时晴时至,翻来覆去编织心事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,他听到一声清浅叹息,神乐的声音里带着微醺,轻飘飘像流云一样落进他的耳窝里。
她说:“我喜欢的人啊,都是白痴……”
这是压断总悟脑内禁弦的最后一根稻草,他娟秀的眸子在混沌中睁开,仿佛又回到毕业那天,回到当年真心话大冒险的现场。
他拉开窗户,选择向着雨帘一跃而下。
“冲田总悟喜欢神乐!”
那些未曾出口的话断碎在风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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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冲田总悟终于下定决心准备越过精神的壁垒,迎风而上,攀折悬崖峭壁的爱情之花,直面真实自己时。
神乐告诉他,自己已经找到房子准备搬出去了。
“怎么这么突然?”
“我一直在找合适的房子,告诉过你的。”
“是啊,我知道…”总悟情绪很乱,他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合适的时机,毕竟很多事情往前就不能回头,很多话出口就永远无法收回。
神乐站在玄关,她随身带走的行李并不太多,她说:“剩下的我已经打包好了,有空帮我寄到新地址吧,我懒,就不特地跑过来拿了。”
定春布偶仍然是拽在手上,神乐低头想了一会,随即抬起眼眸冲他莞尔微笑:“这个定春是哥哥和你送的礼物,谢谢你们一直在身边保护我……总悟,有你陪我走完最后这段路,真的…谢谢。”
“接下来的路我想自己走,在那之前要把心里话好好说出来”她深吸了口气:“知道吗,你嘴上虽然抖S,但其实内心比谁都温柔,像冬天的阳光一样,总悟是我的初恋哦,虽然你拒绝了我……”
冲田总悟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倒灌至天灵盖,各种声音喧嚣着纷至沓来,更让他错愕的是神乐所说的话,简直要让他怀疑自己记忆出现了断层。
“……什么时候的事?”
“还记得大学圣诞节前夕的校际足球赛吗?”
很少能见到像神乐这样干净的眼睛,那份湛蓝在总悟心海掀起飓澜。
“我在你们的球服上绣了球号和护身符还记得吗?总悟,你的球衣反面额外加了一行小字……”
想起来了,那年神威与他同时杀入校际决赛,神乐给他们俩的球衣背后都分 别绣上球衣号码和护身符,输赢已经不再重要,重点是颁奖典礼后他们循例拥抱、合影、并且交换了球衣……
“那个平安夜,你没有来……初恋失败当时对我打击蛮大的。”
“你是猪吗?后来的化妆舞会我以为你选了神威。”总悟脱口而出,下意识伸手紧紧抓住神乐的肩膀,他发现她颤抖得比自己还要厉害。
“你是……猪吗。”神乐的眼泪已经簌簌而落。
言语已经没有任何意义,迟来三年的拥抱似乎在讽刺断掉的红线和年少时期的错过。总悟竭力将神乐紧紧抱在怀里,和他的身体与呼吸契合,反复确认他梦中女孩的轮廓。
直到神乐静静将他推开到一臂之长的距离。
两人隔着玄关的门槛石,如临银河两界。
“谢谢你,总悟”她泪眼滂沱,泣不成声。
——“再见了,我的……世界第一的幼驯染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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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午的指针走向九点一刻。
神乐关上门离去的声音把他震醒。
她的泪无声而汹涌,没有女孩子的扭捏和矜持,完全发自内心坦诚的情感。
大颗大颗,砸在他心坎里,将总悟从自己人为意志打造的精神牢笼中逃狱了。
最后推他一把的是神威,那个交涉失败的夜晚,神威和他都没有下手留情,往对方的伤口挥拳,为了让彼此更痛一点,贱格的就像争抢番长名号的小学生。
总悟肩上带伤,他发现神威也有几处明伤。
“攀折不属于自己的花和暗搓搓闷在肚里不说,谁更恶心一点?总悟。”
他说:
“老子瞧不上你,幼驯染的名字叫做懦夫。”
亲爱的朋友们,你曾经做过什么疯狂的事情吗?在一个人年轻的时候“疯狂”总是和“作死”相连,当岁月渐长,就会变得越来越“惜命”,而那些疯狂就在不知不觉中远去了。
年老以后回忆当初,自己是从哪来的勇气会如此“疯狂”:比如坐两个小时的车到大峡谷蹦极;又比如在华山天堑徒手攀爬玻璃栈桥;又比如往中学老师的茶杯里兑“养料”;又比如在心爱女生的宿舍楼下顶着水桶彻夜放歌……
如果说,冲田总悟那次从二楼跃下的“疯狂”是为了逃避,那么这次他的“疯狂”是为了抓住。
三步并五步下楼,看到神乐提着行李上了一辆计程车。
她鲜妍的长发柔柔披在肩上,任何喧嚣过往都已经不再重要,而是那个爱哭鬼她站起来了,被保护在城堡里的小公主这一次真的勇敢向前迈步,再也没有回头。
总悟跳上自行车毫不惜命的大力踩车,全身的肾上腺素都仿佛被释放出来。
往她的方向相同,却和之前迎接她来的心境不同,阳光带着早晨的和煦温暖,照射进胸腔再也抑制不住的澎湃情感。
——快一点,再快一点,他的碎发迎风舞动。
神乐哭泣的脸:“你是我的世界一の幼驯染。”
神威薄怒的脸:“幼驯染的名字就叫做懦夫。”
两张刻写青春的脸庞在他脑海里重合了,都变成将他推动向前的力量。
如果时间能倒流,希望我们重新开始,贪心的诉求请你再多给我一次机会——让我再一次遇到你,好好珍惜你。
盯着那辆将要转角的计程车,总悟冲上了马路牙子,伴随着疯狂的举动,他深吸一口气,在前方必经之路停住,踩着脚踏板将车后轮别过来。
由于速度太快,轮胎还擦蹭到人行道的栏杆。
司机的刹车声刺耳尖锐,摇下窗子,把车门拍得邦邦响,挥舞拳头喷出粗鲁的字眼大骂道:“小兔崽子,找死啊!!老子操了!”
总悟的胸腔起伏轻微喘着气,咧开嘴笑得很开怀,他很久都没有这么任性了,感觉很爽!绵密汗水贴着他的额发,一双赤红眸子闪闪发亮,少年在阳光下镀了层温暖的金色。
神乐在车后排惊讶的看着他,她的眼框泛红,还轻微有点肿。
耳畔司机骂骂咧咧的声音离两人远去,只是望进对方深深的眼眸里。
总悟笑着停顿了一下,他说:
“哭泣的小姐,能有幸请你吃饭吗?”